我在倫敦的第一份工作

陈彩 口述 草原 执笔

三十多年前我從馬來西亞來到倫敦。那時候先生在廣播公司當華語廣播員，我是結婚後才來英國和他團聚的。自那時起到現在，三十五年轉眼而過，可謂彈指一揮間。如今走在倫敦的街道上，許多自己熟悉的地方都銘刻著時光的烙印；好像一草一木，都在風雨中默默無聲地陪伴著我、見證著我在此生活數十載的每一個足跡。巍巍古城，融化著已經流逝的青春。囘過頭望去，往事連綿，如雨如煙。三十五年，又豈能用三言兩語說得清？

七十年代初的倫敦，華人的人口怕僅有兩三万，反正比現在少得多，而主要聚居在甘頓、依斯霛頓等街區。那個時候英國的華人大多數原籍香港新界，主要講客家話、新界圍頭話或廣州話，大都在飯館工作。而那時的唐人街，簡陋單調，遠沒有現在那麽樣繁華、活躍；超市僅有這麽幾間，而且規模很小，商品的款色也不多。雖説是超市，其實大部分食品是罐頭或即席麺，蔬菜鮮果之類並不多。

我在倫敦的頭一份工作，是在唐人街旁邊的一間超級市場當收銀員。那時的倫敦，除了唐人街外，其他區域並沒有中式超市。居住在各處的華人，得到唐人街來“辦貨”，購買食品雜物。而我打工的超市，位于唐人街東面的一條小巷，是當時倫敦最大的中式雜貨店，貨物比較齊全，從大米小麥到鍋頭沙煲應有盡有，其名氣在華人社會中也比較響亮。雖説商店並不位于唐人街裏邊，而且停車很不方便，但每逢周末，華人出街購物的日子，其生意特別好，顧客如雲，使得這本來就並不很寬闊的店面，擠得簡直水洩不通。即使位于唐人街裏邊的商店，生意也未必這麽樣紅火。

這家超市的老闆一家是由南美洲移民過來的華人，據説他們在南美的生意也很火爆，所以才登陸歐洲，開展雄圖。從他們接人待物的態度看得出，這是一個很實在的家庭。他們對顧客和員工的都不錯，實事求是，兢兢業業。我在那裏打工之前，並未做過收銀方面的工作，所以對業務部不很熟悉；老闆夫婦看在眼裏，但並未爲此而爲難我，反而給我機會熟悉環境，讓我逐步掌握業務。有好幾次我打錯數目，他們兩夫婦並沒有當面指責我，而是代顧客離開后，才輕聲提醒我，還對我說忙中有錯是常事，不必介懷，主要是發現錯漏后，設法補救就行。我當時聼了很感動。

商店裏的普通員工，都同老闆的一家人同桌吃飯，大家不分彼此。在那裏做了一段時間以後，老闆認爲的勤奮、誠實，還加了點我的工資。那時我們每星期發一次工資，領的都是現款，而且使用一個信封裝著的。 記得那次加工資，我那著老闆發的信封回到家裏，一看，裏面的錢比平時多了很多。我不知道是加了工資，心想一定是老闆弄錯了，於是第二天便拿著信封回去，要把多出來的錢還給他們。誰知老闆兩夫婦笑著說：你拿著吧，我們沒有弄錯。那些真正是你應得的工資。聼了我才知是什麽回事，很感動。幾十年過去了，現在想起來，我還覺得很感動。想不到西方世界人情味還挺農的。

幾年后，我們有了兩個孩子。由於孩子小，需要人照顧，我辭職下崗，順理成章地成了全職家庭主婦。從收銀台上走下來后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沒再外出上班。一九九零年，孩子都大了，我才再次出來工作。如今，我的工作不再屬於超市和零售的範圍，但每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第一份工作，想起那些曾經出現過的熟悉的面孔，心裏便升起一陣緬懷之情。有時我也想，雖然那些日子還很清晰地留在腦海，但幾十年就這樣一晃而過，時光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流逝。儘管那些種生活並算不上怎麽樣轟轟烈烈或驚天動地，儘管走過的路也確實平凡無奇，但初到倫敦的那段日子對我來說仍然令我懷念。可以說，那些記憶是我三十多年前的生活回憶錄的合訂本，是我用感情和信用積累起來的寶貴財富的其中一部分。

（2008年伦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