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更好地了解越语,必须学汉字

过客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常在朔望日拜庙。有一次我在永严寺碰见一团韩国游客,他们用朝鲜语摇头晃脑地朗读寺庙的楹联,并称赞很像韩国的永济寺。他们的“渊博”使在场的越南人,包括导小姐在内自叹弗如。这景象令我感慨:我们的名山胜水是为他们而设;我们的文化有一个无法弥补的断层。

我国国家图书馆内的古籍都是用汉——喃文书写,难道是中国、台湾、日本学者的专用?

最近许多有识之士振臂倡导在越南中学恢复教汉语。许多人乍听就已周身发毛,记起上世纪初曾在莘莘学子间广泛流传的歌谣:“学好汉字难上难,十人寻师九人还“。

学汉字真的“难于上青天“?

是的,即使中国人也觉得很难!二十世纪初,美国权威历史学家兼文学家H.G.威尔斯教授曾写了一本“世界史纲要“,提出理论:由于中国文字的艰深,学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掌握,根本腾不出时间搞发明创造,因而中国不可能成为强国。上书得到名作家冰心、名学者费孝通教授翻译成中文,使威尔斯学说在中国也有不少信徒,一时“中文落后论”甚嚣尘上,好像方块字步巴比伦楔形文字的后尘只是时间问题。

上世纪三十年代,中国一批语言学家学其先师仓颉造字,创制一部罗马字母,冀图取代汉字。可惜中国人了就像看唐僧取回的无字经,根本不买账,只好草草收场。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,设立了以吴玉章为首的“文字改革委员会”,用国家机构的庞大力量推动文字改革,但也只能停留在颁行规范化简体字和用拉丁拼音给汉字注音阶段。即使只使用部分简体字(第二批简体字颁布不久即行取消),也受到多方非难,认为是破坏了汉字的词源和内在美。简体字在中国大陆、新、马流行;台、港、澳以及广大海外华人仍然使用繁体字,并名曰“正体字”以示正统。中国简体字经过长时期普及,已成不可逆转之势,但由于电脑的普遍使用,简体字笔划少的优势已不明显。“读简识繁” 也成为两岸共识,我相信繁、简之争最终也会落下帷幕。

慢慢中国人也认识到威尔斯学说是个悖论。上溯历史,在“康乾盛世”时,历史学家估计当时中国的国内生产毛额约占世界总值的75%,现在中国已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,他们使用的又是什么文字?悖论已不攻自破。

中国面积比欧洲略小,但人口超出很多,是世界上唯一不实行联邦制的大国。历史上中国出现过多次地方割据,但都不能使她瓦解。要不是这种艰辛的文字成为联结的纽带,中国早就分裂成十来个小国。中国的方言十分复杂,相互不能沟通,但他们按各自的发音来使用共同的文字,就像以前越南使用汉字但有自己的读音一样。这个特殊的背景使简便得多的拼音字在中国无用武之地;相反,在语言相对单一的越南、朝鲜、日本,拼音字很快得到推广。

印度是受到“威尔斯咒语”的另一国家,但她也已成为新兴强国“四块金砖”之一(另三块金砖是中国、俄罗斯、巴西)。我曾见过一位印度商人的名片,上面除了印有11种法定正式文字外,还要再加上8种通用文字,再加上英文,凑足20之数。好在英语在印度非常普遍,成为沟通的行政语言,但印式英语好如一阵旋风,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听懂。有一次参加研讨会,没有翻译,一个印度人用英语滔滔发言,我问坐在旁边的美国朋友:“他在讲些什么?”他双手一摊:“只有上帝才晓得”!

有些人认为学英语、法语,只用记住24个字母就行(!)。按这个逻辑,八万多个汉字不过由八种基本笔法构成,那就是“永字八法”(左图),学一个“永”字就行了,岂不更简单?

总的来说,学汉字难则难矣,但越语有70%词汇来自汉语,学汉语有一种回归感,也不会太难。

 

不要让历史用大炮对我们回击

 

除了生物的命名和天主教的经典,现代再没有人使用拉丁文,但欧美的中学,拉丁文还是必修课程。原因是虽然它已是一种死语言,但却是现代拉丁语系的滥觞。法国人有句俗语,大意是:“谁用手枪射击历史,必遭到历史以大炮回击“。  

距今五十年,针对当时北方滥用汉字词汇的弊病,胡主席曾号召要维护越语的纯洁。时过境迁,到了今天,又有谁有足够的汉字词语来“滥用”?报章上盈篇累牍的是一知半解、似是而非的汉越词汇。例如,“要点”(điểm yếu)被误解称“弱点;”沧桑“(tang thương)被误解称“哀痛的丧事”,诸如此类。鼓吹汉字教学最力的段黎江博士、副教授列举了不少令人瞠目的例子,如越南语言研究院出版的“越语正写词典“也把“人证”和“证人”二词混淆。

已到了为了学好越语,要学汉字的时候了!

 

要把汉字看作古语,而不是外语

 

放眼东亚,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国家,除了越南和北朝鲜,没有谁跟汉字完全断绝关系。

日本曾向中国学习文字和整套典章制度,但他们自称天皇,从不向中国称臣。他们在第八世纪就使用汉字偏旁制成平假名和片假名,实质上是拼音文字。他们同时也使用汉字,包括1945个“当用汉字”和400个“人名汉字”。1882年的明治维新,他们也曾尝试废止汉字,但日本人读罗马字母当作解读密码,只好维持现状,直到今天。有趣的是,日本人发现,学汉字的学生比不学的要聪明,有较高的IQ。日语也反过来推动了汉语,许多社会科学、自然科学以至日常用语,都是汉语吸收了日语新词汇。例如自由、民主、氧气、量贩、料理等等都是日语词源。

朝鲜人也一直使用汉字,直到十五世纪发明了“谚文” (한글)。谚文状似方块字,但其实是十分科学的拼音字,由24个字母组成,和拉丁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谚文以词为单元,比中、越文的单字进步多了。与此同时,韩国人从不放弃汉字,1972年,韩国教育部规定教给中学生的1800个基本汉字。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在1950年就完全废除了汉字。韩国人对他们曾臣服“天朝”的事实毫不忌讳,还涎着脸向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申请汉字的首创权,就像他们曾在2005年成功地登记端午节是他们的文化遗产一样。在韩国,要取得汉字证书才有好的工作机会,因而在首而街头比比皆是在六个月内包学汉字的海报。

不管汉语属汉藏语系,越语属南亚语系的巨大差异,越南人还是把汉字原封不动地移植,并把它看作金科玉律。越南人用汉字有自己的读音,叫做“汉越音”,就像日语的“训读”一样,保存了不少古汉语音素。现代汉语已经没有入声,声韵已有很大变化,而创作古诗词要根据古韵,用汉越音来分别平仄韵律虽不完全准确,但也不失为上乘之选。

越南到了13世纪,韩诠(Hàn Thuyên)发明了“喃文“,用来记录越文读音。喃文登不了大雅之堂,只在民间流行,所有奏疏、敕、封、诰等官方文件,以及科举考试都要使用汉字。喃文根据“六书”(象形、形声、指示、会意、转注、假借)用汉字拼凑而成,因而比汉字更复杂、更难学。这种天生的弱点限制了喃文的推广,到了19世纪末,葡萄牙神父阿历山大·路德发明了拉丁字拼写越文,汉字还能苟延残喘,而喃文则马上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
越南从公元前一世纪,东汉的北属时期算起,直到廿世纪初,废止科举为止,汉字足足使用了2100年,因此汉字应当被看作我们自己的古语而不是外语,就像日、韩一样。如果汉字能在中学推广,我认为必须用越汉音、繁体字教学,而不必像学华语那样教拼音、语法、会话……

根据日、韩的经验,只用向中学生教千来个汉字就能学以致用,了解越语。在这个基础上再指引学生查翻工具书,就能“更上一层楼”。越南南方的中学在1975年解放以前,对专修文科或外语的学生,除了教英、法两种外语外,每周还加教一节汉字,没有见谁喊苦喊累,因此对把汉字应引进中学课程会加重学生负担的顾虑是多余的。

 

学汉字趣谈

 

我家幺女曾教外国人学汉语。有一次,为了加强形象教学,她向洋学生讲解:字头象个屋顶,要有个女人,才能“安”。一个老美发言:加个女人(再加上几只鸭子)岂不成了个墟,怎能安静?引起哄堂大笑。

所用的韩国总统、日本首相都能写一手好汉字,是韩国亲总统金大中(左图)和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(下图)写的汉字。越南人写的汉字清秀有余,刚劲不足,一眼就能分辨。

 

 

前几天,我有一个越南朋友来电询问:为什么中国人把皇帝居住的地方叫做“死禁城”?我不禁失笑,原来他把“死”跟“紫”两个同音异字搞混了。汉越音念做“tử“的共有五个字,意义各不相同。

越南有一个古老的笑话。相传有一个不通文墨的武官(quan )被一个自恃才华的侍者(quan thị,即宦官)用同音异字取笑:

武威,持戟,武遭,湿透羽

武、舞、雨、羽四字汉越音都念““。

这位武官得到一个文官的指教,着实地回敬道:

侍入,站立,侍亦,侍无“物”!

侍,视,嗜,是四字汉越音都念“thị“。

 

下图:韩国小学生在练书法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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