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源記
過客
二天油、“博士信”風油、清涼油是越南國產風油三大名牌,對越南人民的健康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。越南人不管產地、品牌,對所有膏狀風油統稱“dầu cù là”,翻譯時我頗費躊躇:它既是地名,又沒有漢音,音譯會令人莫名其妙;只好套用“清涼油”一詞——即使翻譯大師謝振煜提出抗議,也在所不顧了。
2018年6月9——13日,胡志明市文學會舉辦了“溯源之旅”,我有機會到清涼油的策源地作了一番饒有趣味的考察。
清涼油縱談
越南北方國產的清涼油有金星油、白鴿油,進口有新加坡的萬金油、中國的清涼油。
金星油是越南北方中央藥品三廠的產品,自1960年起就在國內外市場獲得崇高信譽,是家居旅行必備的百應良藥。芳香能通竅,儘管是”頭痛醫頭腳痛醫腳“,卻也管用。金星油也是出口蘇聯和東歐國家的主力產品。自從蘇聯和東歐國家崩潰後,金星油不僅斷絕了國外市場,國內市場也江河日下,二千盾一盒特無人問津!
虎標萬金油由於從新加坡進口,長時間被誤認為星洲產品。其實萬金油創始人是緬甸華僑胡文虎(1882——1954),福建客家人,在清同治初年,創建了永安堂藥房。1925年胡文虎及其弟胡文豹把永安堂遷到新加坡,至今樂此不疲,擁有包括香格里拉酒店在內的多處產業,“虎豹別墅”成了新加坡著名的旅遊景點。永安堂在中國產業莫須有地被定位“漢奸”,悉數沒收。
萬金油也進入了現代漢語詞彙。錢鍾書《圍城》第三章寫道:“誰有萬金油?愼明,你隨身帶藥的,有沒有萬金油?”伸引指博而不精。
落魄王子生產清涼油
學者安之在“東西雜談”一書中寫道“Cù Là 是下六省對緬甸人的稱謂。以前有一種緬甸生產的風油馬克蘇(Mac Phsu),在南部受到普遍喜愛,管它叫做dầu cù là,以後泛指一切膏油”。
1889年,緬甸王子敏明根在緬甸發動政變失敗後逃亡西貢。法國人豢養他作為對抗英國人的一顆棋子。根據“南部年鑒”記載,直到1908年,王子還居住在二徵夫人街128號,以後不知漂泊何方。王子復辟無望,法國聽之任之,於1921年去世。
敏明根共有三位王妃,其中一位是越南人。他的一位女兒杜芳譽嫁給越南人,根據王室秘方,夫婦倆合力開設馬克蘇油公司。杜芳譽夫人的總代理設在第一郡阮薦街鐵路岔道附近,打的廣告是“清涼油,治四時感冒”。1975年後,夫人舉家出國,緬甸清涼油終止生產。
我本以為名噪一時的清涼油已壽終正寢,令我想不到的是,緬甸王胄獨苗猶存。居住在平新郡平民公寓裡的黎金娥、黎金鳳姐妹都已七十開外,看起來毫不起眼, 卻悄悄地為昔日的輝煌作不懈的努力。清涼油配方大同小異,但流程非常複雜,要掌握獨門秘方。緬甸人的傳統是傳女不傳男,從杜芳譽算起,她們是第三代傳人。她們是敏明根王子的外曾孫,但父親都是越南人,已充分越化。2013年,她們已經註冊孔雀牌清涼油。
“清涼村”探秘
越南著名的風土作家山南在短篇小說“清涼村”有具體的描寫:“村民在兩條河岔匯合處和諧相處,並用越語、高棉、潮州三種語言。村中善信集資建立了一座高棉廟。一位曾在廟中避難的阮朝將領事後供奉了一尊從清涼國(緬甸)請來的佛像。村民視為靈物,清涼寺自此得名”。
老西貢一定記得孩提時捉迷藏喜唱的童謠“枇杷果、朱古力、麵包、雞蛋牛奶、清涼油、月餅……"(Bòn bon-Sô cô la-Bánh tây-Sữa hột
gà-Dầu
cù là-Bánh trung thu..,像廣東童謠“點點篤篤……”)。除了清涼油,都是小孩愛吃的食品,證明小小的油膏,已深入南部人的心坎。
根據山南先生指引的雪泥鴻爪,我隨團來到堅江省州城縣永和協鄉清涼村,離省會迪石市13公里。附近有座斜年村,是著名的草席編織傳統手工藝村,知名度比清涼村還要高。1975年前,我曾讀過小說“斜年女郎”——斜年仍然盛產美女,艷冠六省,只是手工藝村已銷聲匿跡。我並不為獵艷而來,只問及清涼村的塵封往事,村民漠然不知;詢問導遊,他以為我在講天方夜譚!
今日的清涼村打燈籠也找不到緬甸人足跡,只有清涼寺還巍然崇立,成了革命遺址。
1974年6月10日,堅江省高棉運處發動僧眾大規模示威遊行,反對反動當局抓丁。遊行隊伍湧向12號公路(現在的61號國道),走在隊伍面的四位高棉僧人高舉佛旗,接著是用高棉、越文書寫的紅色標語:”釋放所有被強行征兵的僧侶“。
遊行隊伍到斜年橋時收到軍警的血腥鎮壓,四位帶頭僧人飲彈斃命。2012年,堅江省把清涼寺修葺一新,修建寶塔,追贈烈士,并訂每年6月10日為勝會,以表彰他們的功勞。
這是一座高棉南宗佛廟,我到時適逢勝會,香客絡繹不絕。時光流逝,緬甸人已星散,但清涼油芳譽長存,象征越南和緬甸人民友誼源遠流長。
www.zhencang.or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