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结局的故事

陈金云

 

新学期开始了,我们每天都欢欢乐乐地走路上学。过了一段时间,小弟弟们渐渐体会到长途跋涉求学的艰辛,上学之初的新鲜感和激情慢慢就冷却下来了。我寻找各种有趣话题想让他们的情绪活跃起来,效果还是不大,彼此之间的话少了,有的只顾闷着头赶路。女生们的情况比男生好,她们一路上依然有说有笑,无怪乎有人说:三个女人一条街呢!

有一天,一个小弟弟对我说,你讲了那么多,有什么意思,能不能讲个故事啊?他的话一出,就得到大家的响应,叽叽喳喳地各抒己见。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呀!可是,讲什么故事呢?因为都是男孩子,他们异口同声地说:抓特务!抓特务!

正好,我看过一些剿匪、反特的故事,还有给我们上音乐课的张老师那个没有讲完的《第四者》。于是,在每天上学的路上,我就给小弟弟们讲故事,转移他们对走路的注意力,让他们暂时忘却路上的辛苦。

记得第一次讲故事的时候,他们都争着聚在我的两侧,也许是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吧,其他的也聚拢在一起,静静地听着。这样我也好照应他们,避免在路上磕磕碰碰。一边赶路一边讲故事是很累人的。有时我想稍微歇一歇,就趁着讲到某个紧张的情节时,故意卖个关子,暂时沉默不语。他们发觉我没声了,就急切地催促,我才慢慢言归正传。他们只顾聚精会神地听故事,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就到了学校门口。这时候,他们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,轻轻地舒了一口气,露出天真的笑脸。有的还感到很奇怪:咦!怎么这么快就到学校啦?

我就这样在每天上学的路上给他们讲故事,开学之初的那股热情,走路的那股干劲又恢复过来了。然而,储存在我脑子里面的那些故事也慢慢讲完了,面临江郎才尽的境地。怎么办呢?

一天,我在楼下的人家看河内当地的一家日报,偶然发现那家报纸正在连载苏联的反特长篇小说(忘了标题)。有了这个故事源,我又开始给小弟们讲故事。每天只要一有空,我就下楼去借人家的报纸 赶紧看完那个故事,不然,第二天就没有故事可讲了。我不忍心看到他们失望的神情。

连载的小说,经过编辑的加工,每天都会在文末埋下一个伏笔,类似中国章回小说的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我除了要记住故事中那些引人入胜的精彩情节之外,更要特别留意侦察人员根据蛛丝马迹对案情分析的细节,藉此吊起小弟弟们的胃口,并且满足他们的好奇心。比如说,侦察员在追踪特务逃跑的路上,发现马路上的车轮辙印、机油滴漏在路面上的形状后,怎样分析出特务驾车的类型和逃遁的方向;他们根据路边树林一棵树的青苔被人为碰擦过的痕迹,由此判断出那个特务曾在这里休息,并且推算出他的大致身高;他们在路边的泥地上发现了鞋印,推算出那只鞋的类型、鞋码,还有那个特务的大概体重、走路的特点等要素。

在讲故事时,要掌握好故事的节奏,注意一些基本技巧的控制,尽量把故事演绎得绘声绘色、声情并茂。每当故事讲完了,我们也到校门了,皆大欢喜。

终于有一天,那家日报连载的苏联反故事结束了。我头脑里储存的反故事资源也枯竭了。怎么办?为了不让小弟弟们失望,我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故事危机

面对他们一再向我讨故事的渴望心情,我想,与其让他们失望,不如现编一个故事应付一下。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。但是,现编故事,不应该是瞎编故事,要具备故事主要的要素啊!要不然,讲出来的故事就如同嚼蜡,不但自己浪费精力,更让小弟弟们扫兴。我看过一篇文章说,712岁的孩子正处于智力发育的关键时期,是求知欲最旺盛的年龄段。他们正处在“‘为什么年龄段,在听故事的时候,也常常插话提出一些问题。所以,除了情节,还得注意因果关系和内在逻辑。不然,这种拼凑的故事很容易就穿煲了。

我清了清嗓子,就开始现编现讲一个虚构的故事。对于我的创作,他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。这样的创作,因为事先没有充分准备,我觉得哪个故事还不够精彩,不好继续展开,几天后,我就找个适当的机会,编一个合乎逻辑的情节作为结局,把故事讲完,对他们有个交代。

那天晚上,做完作业后,我在床上睡不着,就挖空心思地认真构思另一个长篇故事的梗概,安排一个我自以为精彩惊险的开头、跌宕起伏的情节和令人回味的后续发展的框架。第二天,在上学的路上,我自编自导自演的微型流动故事会开始登场了。

我构思的故事是这样开头的: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,万籁俱寂,山村里静悄悄的,只听到草丛里小虫儿唧唧地唱着歌儿。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安祥的梦乡时,突然,从远处传来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声在群山中回荡,打破了山村的寂静,也惊醒了熟睡的山民,公安局的报警电话急促地响起来……果不其然,故事一开讲,马上就吸引了小弟弟们的注意力,我心里暗暗地笑了。

常言道: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。于是,我使出浑身解数,采用顺叙、倒叙、插叙等技巧,按着事先铺好的思路,开始演绎自己新编的反特故事。有时候,我要稍稍停下来思考,为下一个情节安排铺垫,他们就会立刻追问:后来呢?后来怎么样啊?有时候,为了缓解他们急切的心情,自己也可以休息片刻,我暂时把故事搁置到一边,与他们来个互动。我故意问他们:那你们说,后来怎么样呢?他们显得很兴奋,纷纷各抒己见,我也从中得到某些启发,把故事接着编下去。当我采纳他们的某个推理时,他就显得有些洋洋得意:是吗?我都说是这样的嘛!就这样,我们的故事又继续讲下去。

每当我们快到学校时,我有意制造一个小高潮,正好在学校门口就打住。然后,像说书人那样,慢条斯理地交待: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小弟弟们被绷紧的心一下子就松弛了,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脸,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走进学校。

我虽然累得口干舌燥,却也为自己的创作能力感到惊喜,又不让小弟弟们失望,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。因此,我对自己更加自信,相信自己现编的故事,能伴随小弟弟们每天都快快乐乐地上学去。

上中学后,我要比小弟弟们早上学,不能再陪同他们一起走路了,我们的微型流动故事会也就自然降下了帷幕。如今,当年的小弟弟们已是耳顺之辈了,而我自编的那个反特故事还没有讲完呢,而且永远也不会讲完了。因为,它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。

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,就像一条悠长的山间小路,蜿蜒地翻过这座山峦,穿过那片森林,又越过茫茫草原,继续延伸到那遥远的地方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 (2014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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